列車資訊看板上顯示著即將靠站的列車時刻:2012:12:21。已經誤點了一年的末日,仍然沒有停靠,你不知道還要困在月台上多久。
這一年在這個等待著末日停靠的月台,卻還是有著熙來攘往要經過這裡去另外一個月台的遊客。
噢,T陪你等了快兩年,你對他最大的印象是,車等久了而常常跑去上廁所,有時候他會因為身上沒有衛生紙,跟你借幾張用。但你始終懷疑他到底去了哪裡?
直到發現從他外套口袋掉下來的一張悠遊卡,而不是和你一樣握著打上了「現在→末日」的車票,你懷疑他可能在到末日站前,就會因為某站的絢麗而突然下車。你斷然告訴他,「謝謝這快兩年誤點時間中的陪伴,先快搭別班車走吧!」
他哭著說,沒有其它車站能吸引他。
你盯著著他的眼睛,你也流下了眼淚,你沒有說太多話,最後看著他轉身走遠,你們都孑然一身。
K帶著行李突然摔在你身旁,他氣喘吁吁地詢問這個月台停靠的是開往哪裡的列車?你看著他手上也握著和你手上一樣要前往末日的車票,你不管他還喘著氣,急著給了他一個深深擁抱。等車時,他就像個聽到要去迪士尼樂園的小孩子,興奮地在你身邊跑跑跳跳。你知道在這個月台上不會再孤單,K不只不會因為任何原因離開月台,也和你很有話說。你們相遇後的一個小時,幾乎對彼此傾倒出自己的過去,生怕對方漏了一點自己的枝微末節。
一幕命定的戲碼上演,你右耳在K的說話聲中聽到開往末日的火車正向自己靠近,就在你擁抱了他後的兩三天吧?兩年的長長等待中,時間感漸漸地流失,若不是有個數字測量誤點的長度,並且顯示在列車資訊看板上,不然你只是記得,恩,很久了。所以大概就是兩三天的這個數字吧。列車停靠了。
上了車,K想坐在靠窗,而且也可以觀察車廂中的人的位置。你卻想坐在安靜點的地方,因為月台這個開放的空間,讓你厭膩的人來人往和人聲的喧騰。最後選了個不那麼吵又不那麼靜的位置安頓了下來。你們知道,這是一班可以讓你們一起坐到末日的列車,你們這樣滿足的想著。坐在車上,有時上到高山,有時穿越峽谷,有時列車會開到海岸旁。窗外的景色從來不會令人乏味,車內的你們不曾感到疲倦。就這樣,列車移動了你認為是不算短也不算長的時間。
列車無聲的飛馳,這輛列車行駛得再快,你依然明白,它不知道要多久才會到站。
車廂盡頭的自動門哧地一聲開了,綠色大盤帽底下是一個你厭惡到不想看第二次的面孔,他呲牙咧嘴的不知道是笑還是怒。他拿起夾在他綠色領子下的一個橘色口哨,破空響起一聲:「嗶!」,你嚇到把耳朵摀住,K在你身旁也緊張地顫抖著。那全身綠的惡魔穿過幾乎滿載的車廂走到你的面前一把抓住你的領子把你拎到了半空中,這時你才看到他左胸前的口袋上方掛著一個已經磨花了的小牌子,第一個字已經難以辨認,而另一個字是「長」,即便不知道他是誰,你卻確定他有權力這麼暴力對待你。他把你帶走並告訴你,等一下你就可以回來了,露出像烤玉米般的一排爛牙。你和K相望,他哭著請你要快點回來,這一個座位會等你回來坐,因為這是你的位置了。你雖然緊張,但因為你知道你會回來,而回來時又會有個和你契合的同伴同行,所以你只說「等我」,肯定的,堅定的,無所畏懼的。
你說不記得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許因為裡面的事情毫無意義,但在那個隔了六百二十九個車廂的混沌的小車廂中時間過得很慢,就像在月台邊等待末日靠站的那樣漫長,但缺乏目的性。你只記得這些了。
綠惡魔給了你一點休息時間。你在走過一個個車廂時,你發覺列車正在減速,窗外的景色也從密密麻麻一絲絲的橫線站立起一間間平房,一棵棵樹木,一層層的山巒。車站快到了。你拔腿狂奔,用盡畢生之力穿越彷彿沒有盡頭的一連串車廂。奔跑中,列車停了。
終於走到有著你的座位的車廂外,你按下自動門右邊的「開」。哧的一聲,電動門向左滑動了,你看到行李完好的放在座位上。轉頭向左,列車門卻在此時在你的面前闔上,將你們隔在玻璃車門的兩側,K站在門口,同另一位手上拿著車票的旅人說話,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哭著又笑著,又哭著又笑著,最後收起哭泣,綻放笑容。看著他們頭頂那兩塊大大寫著站名的牌子,恍然間你明白了一切,而那個和你契合的K只是個錯誤的美麗。
列車再度啟動,我離開了這個車站:未曰
輾轉回到現在,我踏上月台,看著列車資訊看板。已經誤點了一年的末日,仍然沒有停靠,我微微地笑著,不知道還要困在月台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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